震旦大学播种于19世纪末中国改良维新运动时期。奉上谕办理译书局事务的梁启超，于年7月奏请在北京创建翻译学堂，拟请教育家兼政府官员、原耶稣会教士马相伯（～）出任校长。马相伯提出学校设在上海，让徐家汇法国耶稣会传教团参与校务，这项建议曾征得梁启超的同意，但慈禧太后发动的宫廷政变使这项计划夭折了。年9月徐家汇传教团得到马相伯捐赠的土地，主要是亩水稻田，在上海西南的青浦。传教团打算，一俟讲授欧洲科学的学校开办成功，就把这些土地上获取的收入作为部分奖学金向中国学生发放。
此后，包括蔡元培在内的一些南洋公学教师建议马相伯创设一所专科学校，马相伯那时闲居在南洋公学附近徐家汇土山湾。年，一批加入爱国组织中国教育会的南洋学生竭力请求马相伯创设一所讲授拉丁语、法语和数学的学校。马相伯答应了这些要求，制订创办新学校的计划，将学校定名为震旦，并于年12月公布课程设置草案，文科设有拉丁语、法语、英语、德语、意大利语等西方语文，以及哲学、历史、地理和政治学；理科设有数学、化学、生物学、地质学，以及簿记、绘图、音乐和体操。在耶稣会传教团支助下，年2月28日震旦学院正式成立。传教团让出徐家汇天文台，为震旦提供食宿处，派出一些传教士担任教师。年3月开始上课，有学生20人，马相伯任院长，并讲授拉丁语、数学、哲学和写作。这所新学院着重教授文学、哲学、数学和理学。
入学人数增加很快，到年初已经翻了4倍，马相伯要求传教团为扩建和发展这所刚刚起步的新学院再作贡献。安徽的耶稣会传教士F·佩林成为教学研究负责人，他给学院筹集了许多教学设备，用以将中国经典著作译为西方语言，将西语教材译成学生熟悉的中文。震旦教学语言起初分成两大类，即耶稣教士喜爱的法语课程，以及他们不愿使之取得平等地位的英语课程。马相伯与耶稣教会之间就课程设置和校务管理发生的冲突，以年马相伯辞职而告终。同年8月，马相伯成为一所新建的世俗学院复旦公学的创始人和首任校长。尽管同耶稣会传教团有矛盾，马相伯仍是震旦的主要捐助人，并在有生之年运用他的影响支持这所学校。
入学人数～学年为94人，～学年达到人。学生人数增加，使震旦迫切需要获取合适的、永久性的校舍。年，震旦着手在当时尚未开发的卢家湾地区建立一座校园。卢家湾位于徐家汇到上海商业闹市区的中点处，年法租界向南向西展拓界址时成为法租界的一部分。新校舍占地共约17英亩，位于吕班路（今重庆南路）两侧，临近顾家花园（今复兴公园）南面和辣斐德路（今复兴中路）。在劳神父路（今合肥路）以南、吕班路以东的那块场地是震旦学院的校舍区，最早的两幢楼房建于年。从吕班路两侧至马思南路（今思南路）约10英亩大小的地皮，除了在年建造过临时宿舍外，足足有20年未曾有效地开发利用。
年，传教士P·H·阿莱任震旦教务长时，设置了一套强化课程。他后来回顾道：“这些课程确实不如此后发展的那样完美，但当时给它们贴上大学课程标签是不容迟疑的。”阿莱指出，震旦注意“对中国青年进行高等教育，使他们有可能学习欧洲科学知识。不然的话，他们只有赴欧美才能接受西方高等教育。”
在新的教学大纲中，震旦以法国的学士学位教程为楷模，提出一套三年制预科教程，讲授法语、英语、历史、哲学、地理、初等数学、物理，以及其他自然科学。还有一套三年制高级教程，适用于那些已经顺利完成预科学业而且考试及格的学生。高级教程分文理两部分，培养目标是使学生取得相当于法国硕士学位的证书。文科部分包括研究法国和英国的语言文学，学习历史、地理、民法、国际法、行政管理法及簿记。理科课程则有高等数学、物理、化学、地质和卫生学。在传教士阿莱之后的几位校长任职期内，高级教程分为人文科学、法学、医学和理学四大类。与此相应，震旦大学后来分设了文学院、法学院、医学院和理学院4个独立的学院。由于掌握法语知识的中国学生人数甚少，远远低于期望值，为了使总数不断增加的学生与教学要求相适应，震旦大学在30年代实施一种特殊的教程，学生可以参加一年法语强化学习，为在震旦进一步深造打牢基础。
年文学院首次颁发硕士学位证书，分为中国文学和法国文学两类。据南京中央政府教育法有关规定，年震旦大学以私立大学名义注册登记。此后，文学院不再是一个教学独立的学院。但是，震旦大学仍然给其他学院开设原文学院的课程，尤其注意中国文学、法国文学、历史、哲学和英语。应法学院学生请求而开设的英语课，通常由美国耶稣会教士讲授，后来推广到其他所有学生，受到很多学生欢迎。年秋，原文学院改建为一所独立的女校，即震旦女子学院，院址在蒲石路（今长乐路）。到年9月，震旦女子学院共有一、二年级学生人。
年起，震旦开始授予理学硕士学位，不久建立理科专业，并从年起授予工程学学位。这所大学在年接受中国政府登记时，理科改名为理工学院，分设数理学、机电工程学、建筑工程学、化学工程学4个系，学制都是4年。工程学毕业生在中国铁道、矿务、化工、电力和船舶制造等工业部门获取职位，数理专业毕业生进入中国的大学和研究所，另有许多毕业生赴法国继续深造。
作为震旦努力发展医学院的一个组成部分，年慈善团体的女教徒在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医院（医院，医院），医院地皮向东延伸到面对震旦校园的马思南路。医院的使命是为中国人和欧洲人提供内外科医疗服务，穷人和富人一视同仁。在此期间，震旦于年设置两年制的医学预科课程，年制定了五年制医科教学大纲，根据这份大纲于年授予第一批医学博士学位。医院医院，医科学生上午去那里进行临床实习。每届毕业班中第一流的医院做实习医生的工作。震旦还为学生医院，医院（医院），作为门诊实习场所。慈善团医院出于对穷人的关怀，医院沿吕班路和望志路（今兴业路）伸展到距震旦校园北部不远处。年，震旦又在医院内设立了一所护士学校。
医学院的目的是用法国医学传统培养中国临床医生，但高标准是不容易达到的，到年该学院毕业的医生总共才89名。尽管自年起入学人数在增加，年均招收55名一年级新生，但淘汰率很高，平均每年仅有25至30名医生毕业。年医学院在学人数达到人，其中一年级学生70名，牙科系学生60名，牙科系建于年。据教士约瑟夫·迪赫格所叙，到年该医学院毕业生在约40医院中取得了支配地位。罗马天主教教士在中国经办的医疗门诊所聘用的医生中，75％至80％是震旦大学医学院毕业生，而且另有多名毕业生在上海开业，从事内外科诊疗。
震旦大学还设立了法学院，年开始授予硕士学位，年起授予法学博士学位。辛亥革命后，清朝法规一度仍在起作用，这时震旦加强了法国式法学教学，以便使学生熟悉地道的西方法律文化。～年，当中国中央政府采用了吸取西方法律精神的新法规时，震旦则首创了四年制法学教学程。该教程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用中文讲解，由校内教职人员讲课，其中不少人曾担任过地方行政官员，他们的教学注重实践，讲授中国的法律、制度及其历史。同时开设的第二部分课程用法语讲解，就欧洲大陆系统为基础的比较法学与法国法典进行严格培训。这两部分教程都使用实例研究的方法进行教学。在实施4年教学计划的最后阶段，要求学生提交一篇关于中国法学或比较法学的论文。
年法学院改组，设2个系，法学系和新成立的政治经济学系，后者可授予政治学或经济学硕士学位。这个新建的系开设政治经济学、社会经济学、银行金融学、会计学、经济地理、商业管理、经济史及经济学史，全用法语讲授，并为中国外交部门造就未来的外交官而增设了国际法和外交史等特别课程。
年以后，法学院学生逐年稳步增加，到40年代后半期，学生总数超过人。年院长安德烈·邦尼康教士说，只有40％的学生能够毕业，但这是震旦在中国颁发令人尊敬的毕业文凭理应付出的代价。法学院毕业生在中国政府部门取得了引人注目的地位，在外交部、司法部以及银行金融与商业中的表现尤为出色。大多数校友在上海及临近省份工作，而在广东、云南以及马来亚、印度尼西亚和暹罗（泰国）等海外华侨社会中从业者为数也不少。
审阅～年间震旦学位获得者名单，其中至少有6人不是中国人。到30年代初，外籍学生人数越来越多了，白俄流亡者组成最大的独立群体，然而外籍学生在全部学生中所占的百分比还是不高。～学年有52名外籍学生在这所大学注册，其中2名俄国人，6名葡萄牙人，5名法国人，3名朝鲜人，2名芬兰人，以及叙利亚人、德国人、英国人、蒙古人、菲律宾人、意大利人、格鲁吉亚人、波兰人和波斯人各1名。年，来自20个国家的外籍学生多达70人，包括29名俄国人，11名法国人，4名葡萄牙人，3名英国人，安南人、瑞士人、希腊人、意大利人、澳大利亚人、暹罗人、捷克人和朝鲜人各2名，德国人、巴西人、西班牙人、乌拉圭人、挪威人、伊拉克人和波兰人各1名。一年后学生数人，包括在吕班路校园的各学院学生人，预科生人，在蒲石路女子学院就读的文学院学生人，预科生人，在医院内的护士学校学生40人，医院的护士生52人，其中共有名外籍学生，来自22个国家，俄国学生有47人。
信教者为数甚少是又一特征，极大多数学生不信奉天主教或基督教。年学生中有天主教徒人，俄国东正教徒41人，犹太教徒17人，新教徒15人，伊斯兰教徒6人。
年护士学校建成和年女子学院开办以前，震旦保持清一色男生的特色。年起，这所大学开始允许女生到吕班路校园里的学院就读，年有69名女生在那里注册学习，39人学医，28人学法律，2人攻读理科。
至年，震旦在吕班路东侧建造了若干幢二、三层的砖瓦结构楼房，作为大学的教室、实验室、办公室以及宿舍，楼面大多用有顶盖的主通道相联接。劳神父路和吕班路转角南面的那块场地成为耶稣会传教团设在徐家汇的著名自然史博物馆，人称徐家汇博物院，转让给震旦后，据其创建者名字改称韩德博物院（震旦博物院）。这座博物院设在一幢～年建成的三层楼钢筋混凝土建筑中，由莱纳德和弗萨雷的上海法国建筑设计公司设计。吕班路上L形大楼面临马路那部分是中国自然史展览馆。此外，中国古文物展览馆和动物展览馆于年开张。大楼的其余部分也物尽其用，俯瞰博物院下面植物园的南楼，作为博物院的研究所，设有若干实验室、一座图书馆，还有研究设备和标本收藏品等。
砖瓦结构的圣皮雷教堂于～年建成，在吕班路西侧，与韩德博物院对面相望。这座教堂南面的空地为运动场，运动场南边的大礼堂建于年，靠近吕班路。震旦曾计划利用礼堂周围场地及延伸到马思南路的地皮，建造长度为英尺的大学生楼。由形状相同的东西两侧楼与中心大楼连成一体。然而只有东楼竣工，长仅60米，宽仅17米。这幢由绯红色瓷砖和灰色石贴面装饰成的四层楼建筑物，是由密纳特和上海公司设计的。这幢楼房在年竣工时，《远东评论》赞美道，“线条简明古朴”，是校园里“最漂亮最现代化的大楼”。这幢新楼已足够容纳校务管理办公室、校园书馆，以及法学院、医学院和理工学院的教室。因此，震旦得以腾出吕班路东边的校舍，用作预科班教室和学生宿舍。
新大楼中央门厅南墙的一扇大窗户上，彩色玻璃图案描绘出大学的象征物——“一只雄鸡对着初升的太阳引吭高唱”。校图书馆占据了整个二层楼面。在大楼东端，从二楼到屋顶层分列8层书架，可以存放27.2万册书，显得十分宽畅，因为年时藏书约13.6万册。二楼设置两个阅览室，学生阅览室有个座位，公共阅览室有50个座位。与阅览室相邻的目录室存有该校全部藏书目录，以及徐家汇耶稣会图书馆中文书籍与手稿的全部目录。
马思南路对面的医院，在年只有4幢简朴的楼房以及50张病床，此后发展为中国主医院之一，到30年代中期已拥有张病床，其中张病床是专为穷人设计的。按计划建造的主要大楼中，年建成的圣文森特楼提供了治疗名穷苦病人的场所，年建成的两幢楼房用于治疗女病人，年交付使用的是一幢隔离病房大楼。莱纳特、弗萨雷和上海克鲁兹公司设计了一幢新的圣文森特大楼，于年1月举行落成典礼，计划用于为穷苦病人治疗。这幢钢筋混凝土的现代化楼房长70米，高5层，从建筑艺术角度看，堪称“优美质朴”。与此同时，一幢4层的急诊楼又在近旁落成。医院大楼建筑周围是草坪花园，犹如“法租界中的一座大公园。”尽管震旦大学和医院在年被日本人征用，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逆境期间，震旦大学始终坚持办学，并继续发挥作用。战后，震旦大学并未摆脱困境。作为私立学校，震旦受制于经费来源，不可能象中国政府经办的国立大学那样，免除学生听课费，还提供伙食津贴。受40年代后期中国政治经济形势恶化的影响，震旦在财务方面的问题变得极其严重。然而，震旦一直未受学生运动的困扰，这在中国的大学中是屈指可数的。
年中国共产党建立起新政权，震旦在法律意义上还是一所私立大学，但不再受外国耶稣会控制，外国耶稣会教士在年被驱逐出徐家汇以至全中国。文学院、法学院、工程学院和医学院的教学仍在进行。年曾取名为震旦女子文理学院的那所独立的女子学院，年以后文理科都保留下来了，文科分设中国文学、外国语言文学、经济学、社会学和教育学各专业，理科则有家政和化学等专业。年秋，中国整顿高等院校，加强系一级实力，取消了私立院校。譬如，上海各高校的文理系科，包括震旦大学、圣约翰大学、沪江大学、大同大学、大夏大学、光华大学和交通大学，全部被复旦大学吸收并重新调整。包括震旦法学专业在内的所有法学系科，合并为一所新的大学，即华东政法学院，设在原圣约翰大学校园内。这样，震旦大学到年不复存在了。
从震旦大学的历史及其重要性可以得出什么结论呢？尽管法语并没有在中国广泛传播，法国的影响在中国也不十分重要，但震旦大学在法国模式的高等教育与这所大学所处的中国人环境之间，成功地创造出两者最大限度的结晶。尽管入学总人数不算很多，毕业生相对而言就更少了，但震旦严格把握学术标准，在法学、医学、理学和工程学的教学计划中都强调实践出真知，这对中国现代化“是有所禆益的；文学院则在中法两国人文科学的学术交往中架桥铺路，震旦由此而负盛名。我们缺乏详尽确切的材料来说明震旦学生的经济状况和阶级背景。但是，震旦毕竟是一所依靠学费收入为经费来源的私立大学，而且要求学生掌握法语知识，我们可以推断，这所大学招收的学生大多来自上海富裕华人家庭。后来，许多震旦毕业生留居上海。震旦以及罗马天主教和法国耶稣会的特征，以其使用法语进行教学，以其非基督教学生人数占压倒优势，及其在30年代以俄国逃亡者为主体的外籍学生引人注目地长期存在，反映出年以前上海的世界主义，并为世界主义作出了贡献。这种世界主义化身的形象，或许代表了震旦大学最富有意义的成就。
注：作者乔恩·W·亨勃尼（JonW．Huebner），译者郭太风。原文发表于《远东史学论丛》（PaperonFarEasternHistory）第40期（年9月），该刊由澳大利亚国立大学远东历史研究所主办。
摘自《上海地方志》年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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